在簽協議的時候，律師和鐘怡說，X市郊區的房子是20年前買的，現在入住率一般，管理尚可，雖然市值不高，作為剛需房還是不錯的。未來隔壁市打通交通，也可能成為熱門區域。

言下之意：房子雖然不咋地，“潛力”卻還在。鐘怡也因此對這所房子失去了諸多興趣。

偶爾聽說鐘家一夜暴富，瘋狂消費，還打算舉家搬遷到S市，鬧了許多事情出來。不過這些都和鐘怡沒什麽關系。

和劉洋洋說要去看房子，結果因為工作拖到了四月，劉洋洋恰逢回家過清明，鐘怡便一個人開車到郊區，物業聽說是業主過來，很熱情地安排了一個人給她介紹周邊。

X市向來濕熱，剛過一陣回南天，小區許多房子外墻爬了一些青苔，增添了幾分陳舊感。

鐘怡繼承的房子在小區南面，獨棟帶了小花園和獨立車庫，三層樓高，占地面積兩百多。房子外墻是芝麻白的花崗巖，從一樓落窗玻璃看進去，裏頭則是覆古田園風裝修。

聽物業介紹，在鐘怡經手之前，一直有人過來打掃。

“打掃？”鐘怡歪頭疑惑，她在簽協議時沒有挺說這件事。也就是說，有人還額外持有這棟房子的鑰匙？

物業點頭，猶豫著說：“這房子其實很少有人住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，物業接了個電話，匆匆離去。鐘怡便拿著鑰匙，自行開了別墅的大門。

或許最近幾天陰晴不定，隨著大門敞開，一股涼風迎面吹來，大廳的落地窗簾飄動。或許是鐘怡的錯覺，她似乎聽到了房子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嘆息。

她在一層繞了一圈，一層是客廳和廚房，還有兩個房間，一間是書房，另一間是小會客室。廚房的面積很大，紅色家居，雙開門的大冰箱，打開一看，裏頭居然還有很多未拆封的東西，仔細一看，還在保質期。

有人定期過來打掃，還定期在這裏放置新鮮的食物？

地下室她就先不下去看了，一個人在大房子裏轉，總有點心裏不安。所以她直接上了樓，二樓更奇怪，一個幾十平方的書房，四面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，中間又有幾個書櫃，密密麻麻擺滿書，就像一個小型圖書館一樣。

鐘怡不著急進去看，去了二樓另一個房間，是一個四十平的套房，仿木地板一層不染，床單被褥也沒有任何折痕，果然是精心打掃過的。

她突然有些為這座房子遺憾，她這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族，可住不起需要人伺候的房子。

三樓是露臺和休閑室，鐘怡剛看了一眼，物業就打電話過來了。

“鐘小姐，我們小區暫時封了。”對方略帶歉意地說。

“什麽？”鐘怡沒聽清楚，剛才進來時，她都看見有人沒戴口罩遛狗了，這就封了？

“對，混采裏有一個陽性，現在還不確定情況。疾控中心的人已經要安排人過來了，現在小區是進不出。”

鐘怡聽得一陣暈，“也就是說，我現在出不去了？”

“是啊，我們也沒辦法，只能等接下去的通知。希望業主們原地不動，好好配合。”

鐘怡哭笑不得，說：“我這……”她看了看三樓鋪著陽光的露臺，艱難地接受了現實，“好吧，如果小區被封了，物資怎麽辦？”

物業說需要的話會有人送過來，但要先確保每個人的核酸檢測。

鐘怡無奈掛了電話，等核酸做完之後，才和劉洋洋說了這件事。

“你怎麽那麽倒黴啊。”劉洋洋替她叫苦，“等下我給你送衣服過去？”

“衣服？”鐘怡走到二樓的房間，打開了衣櫃，看見裏面掛得整整齊齊的女裝，不由得楞住，她又打開底下的抽屜，換洗衣物、襪子應有盡有。

“怎麽不說話了？”劉洋洋那頭窸窸窣窣的，聽著像在整理東西，大概準備要離開工位。

鐘怡回過神，忙道：“你不用過來了，這裏有衣服。”她撥過掛著的衣服，尺寸款式和風格，都和她的接近，就像為她量身定做一樣。

劉洋洋停下了動作，“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？”

“不是，這裏的東西都不是我的。”鐘怡的手心開始發冷。

姨婆的財產都是分配好的，那六千多萬的資產和股份並沒有特別指定誰繼承什麽，這裏又怎麽能提前準備好合適她的東西呢？

“這麽奇怪？之前有人住過嗎？”劉洋洋的語氣開始擔憂，“不然我過去陪你吧，現在你那裏應該只進不出。”

“不用。”鐘怡猛地擡頭，“我覺得這裏……”有點奇怪。她似乎又聽見了那聲嘆氣，十分輕，長長地呼出，充滿了無奈之氣。

“你別逞能啊。”

“沒有。”鐘怡盡量讓自己顯得輕松點，“這裏的物業服務不錯，我一個人沒問題。”她一邊說著，一邊走進了隔壁的書房，那嘆息聲又出現了。

“你不害怕啊？我要是一個人住那麽大的房子，我肯定會覺得陰森森……啊呸，我怎麽這麽說呢，你隨時給我打電話，知道不？”

“知道了。”鐘怡已經站在了房子中間的書架前，那聲嘆息似乎從這裏發出的。她掛斷電話，目光掃過一排排書，最後停在了一本書脊上沒有任何文字的厚書，深棕色的牛皮外套，她剛要伸手取，樓下便傳來了門鈴聲。

來人還是物業，給鐘怡送物資的。東西放下之後，物業還不肯走，說：“你也是聽倒黴的，偏偏這個時候來。你這裏，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吧？”

鐘怡原本不想多說什麽，聽到她這麽問，便道：“什麽奇怪的地方？”

物業壓低了聲音說：“大概兩三年前，偶爾會有一個老人家過來這裏，我常常看見她在家裏自言自語。”

老人家？或許便是鐘怡的姨婆了。鐘怡笑道：“老人家都喜歡念叨，沒什麽奇怪的。”見那人想繼續說下去，鐘怡打斷她的話，“現在是二十一世紀，哪有那麽多神秘事件。”

物業點點頭，大概也猜出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，辦完事情就離開了。

又過了十分鐘，房子的門鈴再次響起，鐘怡有些不耐煩了，開門一看，果然又是剛才的物業，但後面又跟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，笑盈盈地看著鐘怡。

“鐘小姐，這位蘇先生說是您的親戚，以前他也來過這裏。”

鐘怡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，琢磨著這裏的住宅隱私可真差，隨便就能帶著人進來，況且還是在疫情期間。

姨婆也姓蘇，這男人應該是她母親那邊的親戚，雖然戴著口罩，也看得出長得人五人六，眼神不停地往屋子裏飄。

鐘怡微笑道：“我不認識他。”

物業尷尬了，那個男人卻不意外，伸手按著門，不想讓鐘怡關上，這才說：“蘇繡華是我的姑婆，按輩分算，我是你表哥，蘇巖。”

“你想幹什麽？”鐘怡不認為有人會故意選這種特殊時候過來串門。

興許是她的態度過於冷淡，蘇巖也收起了笑容，“我來找一樣東西，之前落在這裏，只是最近一直在處理姑婆留下的遺產，沒空過來拿。”

“什麽東西？”鐘怡還是擋在門口，並不打算讓他進去。

蘇巖說：“一本書。”

鐘怡腦海裏莫名閃過了那本沒有書脊的書，她說：“什麽書，我可以找給你。”

蘇巖說：“不用，我上去找，找到了就馬上走，不會花多少時間。”

鐘怡狐疑地看著他們，問物業：“你把陌生人放進來，我可以投訴你。”

物業沒想到鐘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，說話語氣也柔軟得很，居然也不是好惹的刺頭，她支支吾吾，頓時說不出話。

蘇巖說：“你別為難她了，我家有這家物業公司的股份，我是做好措施才進來的。”

所以他拿了東西就可以走了，是這裏特定的特權人物。

鐘怡想了想，終於讓開了位置——她又不是什麽憤世嫉俗的人，能少一事便少一事，但也同時在盤算著要把這套別墅賣出去了。

蘇巖上二樓，徑直進了書房，快速地瀏覽過每一個書架，果然從書架裏拿出了那本牛皮套的書。書從書架出來的一瞬間，房子裏又出現了重重的嘆息聲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明顯。

鐘怡心裏劇跳一下，卻見蘇巖和跟進來的物業沒什麽反應。難道這聲音只有她聽見了？

見蘇巖一臉狂喜，鐘怡懷疑地問：“你確定這本是你的書？”

“是。”蘇巖緊握著書，生怕別人搶走一般，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，他說，“既然我找到了，那就不打擾你了。”

兩分鐘後，鐘怡送走了他們。她合上門，還是覺得這個蘇巖奇怪得很，為了一本書特地過來，值得嗎？

晚上，鐘怡和劉洋洋視頻電話又聊天，又玩了幾把游戲，這才打算結束一天的生活。

鐘怡不想穿衣櫃裏準備好的衣服，所以白天讓物業分配的管家給她買了東西過來。洗完澡之後，她將房間的燈打開，和衣而睡。

她一覺睡到天亮，醒來才把登關了，睡眼婆娑地進浴室洗漱。剛漱完口，她耳邊又傳來了那個嘆息聲。

鐘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整個人瞬間清醒。她走出房間，看著昨晚被她關上的書房大門，猶豫幾秒後，她推門走進去，來到了昨天蘇巖取書的那個地方。

清晨的陽光已經透過窗戶照了進來，斜鋪在書房的地板上，原本應該溫暖的房間，因為接下來的一幕，讓鐘怡渾身涼了一半——

那本昨天已經被取走的書，正好好地放在原來的位置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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